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汀江河畔离人泪

——长汀县濯田镇下洋村苏区干部王国桢的家庭往事

2021/09/09 作者:王坚

  岁月深处的僻静角落,隐藏着一个革命家庭欲说还休的伤痛和血泪。1966年10月,原长汀县濯田公社社教工作分团给上杭县理发工人林百寿出具书面报告,明确证实林百寿的生父王国桢是一位早年参加革命的苏区干部。王国桢本人被俘牺牲后,其母亲、妻子、儿子被反动民团强行掳卖到上杭、武平等地。

  苏区时期的王国桢(电脑合成)

  50多年后,林百寿的儿子林富生、林长生、林洪生都已步入古稀、花甲之年,面对这份字数不多的调查报告和父亲遗命,他们一次次踏上寻根问祖的艰辛路程,只为几代人牵肠挂肚的未了心愿。

  忠实英勇的苏区干部

  74岁的林富生遗憾地说:“这份1966年濯田公社的调查报告,有原上杭县副县长、开国将军刘永生弟弟刘永辉的批示。刘永辉和祖父是同时期的老革命,他批示可向长汀籍的老红军干部游荣长、温必权、钟德标等人进一步调查了解。可限于各种家庭和社会的原因,父亲直到1998年去世都没有完成心愿。从祖母和父亲生前的讲述,和近年寻访祖地长辈亲房获得的信息,我们对祖父的生平事迹才略有所知。

  “祖父王国桢约于1903年出生于濯田镇下洋村回龙寨,因家境贫困,早年就参加了汀南革命领导人张赤男、罗化成等组织的秘密农会、铁血团等外围组织,1928年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9年上半年,朱德、毛泽东率领红四军在濯田水口‘红旗跃过汀江’,濯田地区的革命运动迅速发展。1930年前后,在红四军王良、李兆槐纵队的支持下,濯田地区党组织举行武装暴动,相继成立了乡、区苏维埃政府。祖父先后在乡、区党组织担任书记职务,兼任财务部长。1930年春,祖父参加了反击武平蓝忠信反动民团进攻濯田、袭扰国民党金汉鼎部等战斗。此后,祖父率领濯田地方武装参加了多次攻打苦竹山反动堡垒的战斗,因此被苦竹山的反动土匪视为眼钉、肉中刺。

  “据我祖母赖四妹说,祖父是和同村的王学田(曾任濯田区苏维埃政府赤卫队长)、王克成(曾任福建省苏维埃政府财政委员)等人一起组织革命的,经常在下洋家中一起秘密开会。每当组织开会时,祖母就在大门外边干活边把风放哨。后来祖父在扩红运动中带头参加红军正规部队,1934年夏秋间,祖父所在的部队参加了松毛岭保卫战。长征前夕,因为开展敌后游击战争的需要,祖父作为熟悉地方情况的干部,和王克成等人被上级留下跟随福建军区党政军机关在闽赣交界山区坚持斗争。国民党重兵包围,福建军区红军游击队处境艰难,在一次次突围战斗中损失惨重。祖父由于在一次突围战斗中身负重伤,不能随军行动,部队秘密安排他和部分重伤员遣散养伤。”

  坚贞不屈的生命终点

  年过花甲的下洋村民王其诚回忆:“我的大伯王上法当年和王学田、王克成等人一起参加暴动,全国解放初期担任过长汀县第十区濯田乡农会主席。小时候,常听村里长辈们谈起王国桢,说他的乳名叫马金妹,被土匪抓走杀害了,他的母亲、老婆、儿子都被土匪卖掉了,真正是为了革命家破人亡。主力红军长征以后,苦竹山的反动民团配合国民党中央军大肆搜捕红军失散人员和苏区干部。1934年农历10月11日,反动民团得知王国桢受伤回家,立即组织武装民团到下洋村抓王国桢。王国桢被亲友秘密转移,民团扑空,就把王国桢的堂弟王兴景抓到王氏祠堂吊打,逼他说出王国桢的下落。王兴景为保亲人死不承认,最后竟被活活打死。农历10月13日清晨,反动民团再次突然包围王国桢住屋,把身负重伤的王国桢五花大绑押到回龙寨的三岙路口。土匪头子用驳壳枪点着王国桢的头部,狂妄地威胁周围的群众:‘看看,这就是共产党头子的下场。’王国桢宁死不低头,反动土匪把王国桢押到长汀县城坐牢,后来就不知下落了。当时的情形,很多老一辈都亲眼目睹。”

  林富生告诉我们:“听祖母说,祖父是作为‘红头子’被反动民团押往长汀县城坐牢的。事后,祖母得知党的地下组织也曾设法营救祖父,但因为祖父是地方党组织的领导人之一,在攻打苦竹山的战斗中表现积极、作战英勇。所以反动土匪对他恨之入骨,对他严刑拷打,不准家属亲友保释。祖父性格耿直,宁死不屈,不久就在监狱中被国民党秘密杀害了,尸骨无存。祖父牺牲后,反动土匪还不解恨,强行把家里其他亲人拆散贩卖。

  “祖父被俘后,祖母立即带着年仅7岁的父亲王马兆外出躲藏。过了几天,祖母担心祖父的安危,和父亲偷偷回到家里,没想到又中了土匪的埋伏。曾祖母害怕土匪斩草除根,苦苦哀求保全祖母和父亲的性命。灭绝人性的反动土匪把祖母一家三口押上了木船,沿濯田河进入汀江。年过花甲的曾祖母被卖到汀江边的濯田美溪村当佣人,祖母被卖到上杭县城郊的宫桥村,父亲被卖给武平中堡悦洋村林家。从此,祖父一家妻离子散、背井离乡,至今整整80多年。祖母1980年去世,她生性刚强,生前每次讲起家庭的悲伤往事,总是含着眼泪对我们兄弟说,你们要永远记住,今天的好日子是千千万万先辈的血和命换来的,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成才,不要辜负祖父当年的牺牲付出。”

  劫后重逢的意外之喜

  汀水悠悠,无尽哀愁。天各一方的王家亲人,在苦难与艰辛中延伸着倔强坚韧的生命之路。林富生说:“父亲被卖到悦洋林家后,改名林百寿。成年后,继祖父让他学了剃头的手艺,后来辗转迁居在上杭县城。父亲少年遭遇家庭巨大变故,但濯田家乡、失散亲人始终牵扯他的心。成年后,父亲四处打听亲人的下落。有一天,上杭城郊的汀江码头上,一个年长的濯田放木排师傅告诉他,祖母被卖时是从水西渡码头上岸的。父亲在水西渡码头附近挨家挨户寻找,几个月后,终于在宫桥村(今属上杭县临城镇)的曾家找到了日思夜想的祖母。祖母、父亲劫后重逢,百感交集,抱头痛哭。幸运的是,祖母的后夫曾玉美也是老赤卫队员,当年朱德指挥打上杭时曾经为红军当过向导。祖母在曾家没有生育,我们三兄弟出生后,一直由祖母带大。感恩父亲的执着寻亲,否则我们连亲祖母的面也见不着了。令人心痛的是,被卖到美溪的曾祖母之后就再也没有音讯了。

  1966年濯田公社社教工作分团的调查报告

  “2019年国庆节期间,我第四次带着弟弟、儿孙专程到濯田下洋祖地寻亲。堂亲王业广告诉我,他知道亲戚都称呼我祖母‘赖子’,我父亲林百寿解放初期曾经回下洋老家,和他住过一段时间。当时正在搞土改,濯田区、乡、村征求我父亲的意见,如果愿意回原籍定居,可以优先分配给最好的房子和田地。父亲考虑到家庭原因,最终选择留在上杭。”对于王国桢未被评为烈士的原因,1966年长汀县社教工作团濯田分团、1969年长汀县革命委员会办事组的答复是:“解放初期在濯田无其家属,当地群众也尚未反映这一问题,故未追认为烈士。”对此,林富生兄弟三人未免遗憾,但终究也坦然释怀。

  王国桢孙子林富生(右二)、林长生(右一)、林洪生(左一)合影

  采访结束时,林家兄弟深有感触地说:“历史不应该淡忘,红色的基因应该代代相传。祖父为中国革命的胜利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我们的家庭也为此遭受了许多的苦难,我们这一代人的经历和感受是难以言说的。我们牢记祖辈的教导,立身做人、自强不息,教育后代积极上进、奉献国家社会。现在,我们家族成员现有26人,有军转干部、党政机关干部、教师、专业技术人员,其中有中共党员4人。希望所有家族成员永远铭记先祖的功绩,各有所学、各有所为,努力报效国家人民,告慰九泉之下的先祖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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